高丽史/卷九十九 中华文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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〈正宪大夫工曹判书集贤殿大提学知 经筵春秋馆事兼成均大司成臣郑麟趾奉 教修〉
梁元俊
梁元俊,字用章,忠州人。起自胥吏,监光州务。妻事姑不谨,黜之,妻与子号哭乞哀。终不许至使其妻独还,人或讥其不仁。仁宗时,累迁殿中侍御史,出为尚州副使,政尚廉勤,吏民称之。毅宗初,拜御史大夫,转知门下事。十年,进门下侍郞平章事。明年致仕又明年卒。性淸俭淳直,终始一节。不事产业,不通馈谢,门巷萧然。尝与谏官论郑𫍯,坚执不变,时议重之。子文荧淸直有父风,官至御史中丞。
崔惟淸谠、璘、诜、宗峻、昷、文本、坪、雍
崔惟淸,字直哉,昌原郡人。六世祖俊邕,佐太祖为功臣,父奭初名锡,擢魁科,事文、顺、宣三朝。位至守太保、门下侍郞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吏、礼部事,谥誉肃。
惟淸少孤嗜学,睿宗时登第。乃曰:“儒者当学古入官。”遂杜门读书,不求仕宦。有荐者,辞以学未就,后被荐直翰林院。
仁宗即位,李资谦谋逆,大臣有不附己者,辄以计诛窜。平章事韩皦如,号刚正,非罪见流。惟淸妹婿郑克永,为皦如表弟,连坐贬斥,惟淸亦失职。及资谦败召入内侍,累迁左司谏。出倅尚州有德政,秩满,授侍御史。转御史中丞,言事忤旨。迁殿中少监,寻以谏议大夫。如金谢册命,言动中礼,金人叹服,移牒使加爵禄。比还,拜户部侍郞,后出为东北面兵马副使,朔方倚如长城,召拜承宣。
毅宗初,升知奏事,出纳惟允,骤进中书侍郞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兵部事。时郞中郑叙坐阴结大宁侯流外。惟淸叙妹婿也,叙宴大宁,惟淸假器皿。台谏劾以失大臣体,贬南京留守使,连贬忠、广二州牧使,虽久淹外寄,处之怡然。王悟其忠直无他,欲复拜平章事。有沮之者,乃以守司空、左仆射致仕。
郑仲夫之乱,文臣皆被害,诸将素服惟淸德望,戒军士勿入其第,以至期功之亲,俱免祸。有刑部尚书韩就者,湍州人也,工术数,能言人祸福,亦以智保全,官至中书侍郞平章事。
明宗立,以惟淸宿德旧望,拜中书侍郞平章事,寻守司空、集贤殿大学士、判礼部事,仍令致仕。
四年卒,年八十,谥文淑。
自幼至老,手不释卷,经史子集,靡不该通。又酷好浮图,日诵佛经,所至,学生沙门质问者坌集。尝奉诏撰李翰林集注、柳文事实,王览之嘉赏,镂板以传。又有所著文章数百篇及南都集。
子八,证、诩、𬤇、谠、诜、让,二人祝发,证、诩、谠、诜、让、诜,皆登第,岁廪母。证礼部尚书,诩阁门祗候,𬤇录事,让杂职署令。让孙雍。
崔谠
谠,少聪悟,善属文。明宗初,为正言,论事忤贵幸,落职,寻起为吏部员外郞。出按东南道,有声绩,累迁叅知政事。神宗时,拜中书侍郞平章事,进守太尉、门下侍郞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上章乞退。遂致仕闲居,扁其斋曰双明,与弟守太傅诜,及太仆卿致仕张自牧、东宫侍读学士高莹中、判秘书省致仕白光臣、守司空致仕李俊昌、户部尚书致仕玄德秀、守司空致仕李世长、国子监大司成致仕赵通等,为耆老会,逍遥自适。时人谓之地上仙,图形刻石,传于世。熙宗七年卒,年七十七,谥靖安。子臣胤尚书,臣英郞中。臣胤子璘。
崔璘
璘,器局宏深,少不护细行,与豪侠子,薄游蒱酒闲。年几三十,始发愤读书,康宗朝登第,历台谏[1]。高宗时,出为罗州副使,时原栗人李延年,自称百贼都元帅,啸聚山林,寇掠州郡。璘与指挥使金庆孙,击破之。以功超拜右副承宣,累迁叅知政事。蒙古大举入侵,宰枢请遣安庆公淐,如蒙古,乞班师。王不允,璘独前奏曰:“爱子之情,无贵贱一也。然不幸有死别者,殿下何惜一子?今民之存者十二三。蒙古不还,则民失三农,皆投于彼,虽守一江华,何以为国?”王不得已颔之。
宰枢欲使仆射金宝鼎,从安庆公,行王以璘代之。先是,永宁公𬘯质蒙古,及安庆公至,帝以为实永宁公母弟,礼待甚厚。黄骊人闵偁,诉于帝曰:“𬘯非王亲子。且高丽族诛李岘,降城官吏,亦皆诛杀。”帝谓𬘯曰:“汝前称王子,何也?”对曰:“臣少养宫中,以王为父,后为母,不知非真子也。今使臣崔璘,实前日以我入质者也,请问之。”帝问璘,对曰:“𬘯乃王爱子,非亲子也。所进表在可验。”帝曰:“爱子,亲子异乎?”曰:“爱子者,养人之子,以为。己子,也。若所生子,则何更称爱乎?”帝验前表,皆称爱子,遂不问。
官至门下侍郞平章事。尝再知贡举,号称得士。四十三年卒,谥文景。临绝,妻子泣曰:“我辈何依而生?”璘微笑曰:“尔辈,其为戎乎?”后果俱没戎兵。
崔诜
诜,明宗时,为右司谏。时恭睿太后患乳瘇,王召弟僧冲曦侍病,冲曦多乱宫女,又通公主,秽声闻外。诜䟽讽曦秽行,请出之于寺,王大惊曰:“不意司谏[1]离闲我兄弟。”遂罢诜。自后,台谏无敢言者。朝臣皆附冲曦,贿赂公行。久之,判秘书省事与吏部尚书郑国俭等,雠校增续《资治通鉴》,又刊[2]正《太平御览》。神宗朝,累迁叅知政事。王以诜年高有德,超拜守太傅、门下侍郞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吏部事。既而引年致政。熙宗五年卒,辍朝三日,谥文懿。
诜以文学闻于世,恬淡寡言。不以门地自负,礼贤下士,再知贡举,多得名士。配享熙宗庙庭。子宗源、宗峻、宗梓、宗蕃。宗源检校太子詹事,宗梓左仆射,子昷。宗蕃承宣,子坪。
崔宗峻
宗峻,神宗四年,擢魁科,高宗朝,累官至左承宣。旧制,国子监,以四季月,六衙日,集衣冠子弟,试以论语、孝经,中者报吏部,吏部更考世系,授初职。宗峻欲令其子试之,国子正录以非试日不听。宗峻属崔瑀请之,乃得试,时人讥之。历左散骑常侍、知门下省事,累拜至门下侍中。二十九年,乞退,王不允曰:“崔侍中,终始一节,淸廉奉国。比来国家多故,议论纷纭,临机善断。迁都卫社,功无与比,岂循常例,遽令谢事?”遂赐几杖。三十三年卒。为人严重寡言,喜声色,居处飮食,过侈靡。
崔昷
昷,气度雄伟,倜傥敢言,善断事。高宗朝登第,官累枢密院使。金俊谋诛崔竩,邀与计议,昷子牵龙行首文本,与中郞将李柱、散员庾泰、校尉朴瑄、队正兪甫等,密为书通于竩。及诛竩,籍其家,得书一通,乃文本泄俊谋也。俊与柳璥,请杀文本等,王曰:“此辈狂惑,唯啚目前,何知大义?赦之可也,然卿等有请,可流之。”璥等固请,王曰:“必欲杀之,何更闻为?卿等可自为之。”乃起入内。璥等伏地谢罪,遂流文本于岛。
昷有怨言,忌者谓俊曰:“昷怨公等,恐他日生变。”俊遂白王曰:“昷恃家世骄傲,尝廷叱上将军赵日成。今又怨臣等,臣等皆不自安,请罪之。”王不许。俊等力请,王不得已流黑山岛。押行别抄到昷家直入,昷叱曰:“此非贼家,乃宰相家也。”遂坐听事,呼别抄谓曰:“吾何罪?”曰:“不知。”昷曰:“汝不知,吾又何知?”谈笑自若。至江,见所乘船小且无帐幄,立马曰:“宰相乘如此小舸邪?”别抄即改之,遂乘而去。
明年,将军李仁柱谓俊曰:“崔昷大相也,非罪远窜,朝野叹惜。宜速召还。”俊闻于王,乃还。元宗初,复拜枢密院使,寻迁守司空、左仆射。九年,以守太傅、中书侍郞平章事致仕卒。
昷尝与河千旦、李淳牧,同在诰院,河、李,俱有文名。昷倚其阀阅,待之甚轻,河、李亦不屈。有敕撰进答[3]邻国征诘书。昷当秉笔,搔首苦吟,未得其意,掷笔骂曰:“此鄕曲布衣辈,所以自负者耶?”子文本、文立,文立三司使。
崔文本
文本,荫授删定都监判官,补牵龙行首,累拜亲从将军。忠烈初,拜承宣,鹰坊吴淑富、方文大等,自草宣传消息三通,因李贞以进曰,罗州、长兴管内诸岛民,请专属捕鹰,又籍洪州曲杨村民户口,悉属鹰坊,又三道内,能捕鹰者,勿限名数,皆免徭。王命承宣,极写行之,令一听淑富等指挥。文本言:“淑富等所至,虐民逞欲按察、守令,惩安戬、辛佐宣之事,莫敢谁何。且属鹰坊者,悉免徭役,国家安所调发?请勿遣淑富等,臣以消息,谕诸道按察使,亦可办也。”不从。二年,以密直副使、版图判书卒,年四十四,无子。
文本姿魁梧,性高倨沉重,不苟俯仰,有大臣体。尝有上国使者,问于人曰:“汝国中,若此者,有几人乎?”
崔坪
坪,性沉厚,谨言行。高宗朝登第,累迁侍御史,忤权臣,出为定远副使,召还,拜刑部郞中。累迁枢密院副使。以伯父宗峻亲嫌,不得入省,卒年五十五,无子。
崔雍
雍,字大和,初名夔。少嗜学,与同志十人,约十年读书。未数年,馀皆弃去。雍独力学十年,无书不读,时以博洽称。高宗时登第,补大官丞,累迁典理佐郞。忠烈王,自太孙时,迎以为傅,及即位,留意文学,召拜国子司业,日与论通鉴。历官国学典酒、世子宫令,眷遇尤重,以目有圆翳,终不得典诰。十八年,进副知密直司事、文翰学士,致仕卒。雍性巧,好音律。聚学徒授书,多公卿贵胄,少寒素者。时有金保宜者中第,雍实借述,人讥之。子元中、元直,元直子莹,自有传。
李公升
李公升,字达夫,淸州人。六世祖希能,五世祖谦宜,皆从太祖定三韩,为功臣。公升少颖悟,能属文。仁宗朝擢第,直翰林院,累迁右正言。
毅宗初,转殿中侍御史,奉使如金。时使金者,例收管下军银人一斤,公升不取一钱,人服其淸。王尝乘月,游淸宁斋,目公升曰:“秋月,澄霁,无一点尘,正如公升胸中。”
官累右承宣、左谏议大夫,王督署宦官郑𫍯告身,公升不得已署之。转知御史台事,王又召公升,及中丞宋淸允、侍御史吴忠正等曰:“郑𫍯自寡人在襁褓时,辛勤阿保,以至今日。故除权知阁门祗候,以酬其劳。已经三载,卿等不署告身,实非臣子爱君之心。苟不署之,若辈皆,葅醢!”淸允、忠正,俯伏流汗,独公升不奉旨,王怒谴出之。后王又召台谏,督署𫍯告身,皆唯唯,公升犹不奉旨。王责公升曰:“汝尝为谏官,既署𫍯告身,今反不署,何也?”对曰:“臣悟昨日之非,故不奉诏。”王怒敕公升就舍。谏议大夫金諹[4]等,又上䟽谏,不报。王寻命公升,出视事,升知奏事。
金遣使赐羊,有一羊四角。公升以为瑞兽,表贺,时人嘲为四角承宣。王亲禘太[5]庙,公升遽奏祀事已办,王入庙庭,则未办。王大怒,欲加重责,赖右承宣李聃营救,迁刑部尚书。先是,王于馆北宫,作窟室筑台,饰以金玉,极侈丽。与宦者白善渊、王光就等置酒,召公升、諹[4]、聃,纵飮。王醉入幕,命左右唱和,公升句云:“功名富贵尽驱,花下之三杯。”至是见斥,人以为诗谶。
后同知枢密院事、吏部尚书,二十二年,上笺请老,遂以叅知政事、判工部事致仕。园中结茅宇,穿沼筑坞,植花卉,幅巾藜杖,逍遥其闲。宾客子弟,有造谒者,辄以诗酒相娱,不喜食肉,以蔬果而已。
明宗三年,李义方等,搜杀文士,公升匿佛日寺,有邀功者擒,诣义方。公升尝卜延福亭之基,遂兴大役,人多怨之,以故义方欲杀之,赖门生文克谦免。五年,王尊旧德,拜中书侍郞平章事。
十三年卒,年八十五,谥文贞。葬日,柩未窆,子椿老、桂长,以阴阳拘忌,径还其家,克谦竟襄事。
公升,美须髯,童颜不老。操行高洁,不事生产,性轻躁,不能容人之过,见辄慢骂。初内侍赵刚实家,与公升第相对,刚实管左仓,日受人赂米。公升熟[6]见之,一日刚实谒公升于枢密院,公升于坐中,数其事,厉声骂之,刚实大惭。又僧观远,好游公卿闲,克谦尝携谒,公升熟视曰:“此僧无可取,不意公偕也。”遂骂逐之,然后飮酒尽欢。
椿老,字固存,官至叅知政事。熙宗五年卒,年七十七,谥贞肃。尝按西海,吏民畏服。累历华要,以淸谨称。桂长登第,累官至守太傅、门下侍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同修国史。四掌贡举,所取多知名士。
申淑
申淑,高灵郡人。博览群书,仁宗朝,登明经科。以淸俭忠直著名,累迁御史杂端。毅宗初,淑与侍御史宋淸,伏阁言事三日,不报,淑等,谢病归第。后除右谏议大夫,又伏阁言事,平章文公元、知门下崔子英,始与议不至。内侍尹彦文聚怪石,筑假山于寿昌宫北园,构小亭其侧,号曰万寿。以黄绫被壁,穷极奢侈,眩夺人目。一日,王宴于亭将罢,假山颓,牝鸡鸣。御史中丞高莹夫、侍御史韩靖、崔均深等,伏阁三日,请黜彦文及韩就、李大有、荣仪等,不听。莹夫等,杜门不出。御史大夫崔允仪,独不与伏阁。淑乃与给事中林儆等,复上䟽切谏,王勉从之,黜彦文等四人。后数月,淑又伏阁,力陈时弊,公元、子英及平章庾弼、政堂文学金永锡,又不至。十二年,转知门下省事。时王以宦官郑𫍯权知阁门祗候,淑与谏[1]议大夫金諹[4]、柳公材,中书舍人洪源涤,起居舍人金于蕃,左正言许势修等,上䟽谏之不得。淑复独诣阙上䟽,请削职,王曰:“古无大臣独谏者。”对曰:“自祖圣创垂以来,亦无宦寺拜朝官者,至圣朝始有之,无乃不可乎?臣闻此以还,居常愤懑,食不知味。故敢来请,若臣言非,请诛臣,是则愿赐兪允。”王乃削𫍯职。然恶其弹劾不已,月馀左迁守司空。明年,弃官归鄕,有诗云:“耕田消白日,采药过靑春,有水有山处,无荣无辱身。”寻召还,以叅知政事致仕,十四年卒。
韩文俊
韩文俊,大兴郡人。父惟忠,以勤俭正直,见重于时,官至平章事。文俊,性雅正,少能属文,有逸气。惟忠尝谓人曰:“兴吾门者,必此儿也。”仁宗朝登第,才名闻于世。时方重外寄,历长州、长兴、南原三郡副使,南京副留守,皆有惠政。门人吴世材,尝投诗曰:“南苏三郡俗,东抚一州民!”世谓实录。明宗初,拜大府卿,擢枢密院右承宣,升副使,忤宋有仁,降授判司宰寺事。官累叅知政事、宝文阁大学士、判礼部事,迁政堂文学、判兵部事。十四年,进门下侍郞平章事、判吏部事,铨叙平允。明年,因星变,上劄字,诈乞退,不允。及年七十,谢事家居,日与高人韵士,逍遥诗酒。二十年卒,辍朝三日,谥贞懿。文俊有识鉴,三掌礼闱,所取多名士。
文克谦
文克谦,字德柄,南平郡人。父公裕,知门下省事、集贤殿大学士,谥敬靖。克谦,初以伯父公仁,荫补删定都监判官。国制,以蓝衫就试者,例不过三赴。克谦屡举不中,叹曰:“白衣且十赴,蓝衫何止三赴?”请以五赴为限,朝议从之,遂为恒规。克谦从宦,未常废业,毅宗时登第。
累迁左正言,伏阁上䟽曰:“宦者白善渊,专擅威福,密与宫人无比,为丑行。术人荣仪,执左道,取媚于上,置百顺、馆北两宫。私藏财货,以支祝釐斋醮之费,而与善渊掌其务。凡两界兵马、五道按察,陛辞之日,必于两宫,置酒慰饯,令各献方物,随其贡奉多少,以为殿最。至使家抽户敛,以召民怨。知枢密事崔褒偁,职掌枢要,势倾中外,贪黩无厌,不附己者,必中伤之,财累巨万。请斩善渊、无比,黜荣仪充牧子,罢褒偁,以谢一国。”又语及宫禁帷薄之事,王大怒,焚其䟽。褒偁诣阙请辨,王召克谦对辨。克谦言甚切至,遂贬黄州判官。
初克谦草䟽,谏议李知深、给事中朴育和、起居注尹鳞瞻等,不肯署名。及克谦见贬,又视事自若,时人诵:‘并游英俊!颜何厚?’之句,以讥之。克谦在黄州,吏民爱慕政声蔼。然有贵近挟宿憾,构微过,奏请免官。王亦怒前事,又贬晋州判官,有司奏:“克谦直臣,不宜连贬外官,以防言路。”乃授阁门祗候,迁殿中内给事。
郑仲夫之乱,克谦直省中,闻变逃匿,有兵迹而获之,克谦曰:“我前正言文克谦也。上若从吾言,岂至今日?愿以利剑,决之。”兵异之,擒致诸将前。诸将曰:“此人吾辈素闻名者,勿杀。”囚于宫城。毅宗南行,于马上叹曰:“朕若早从克谦言,安有是辱!”
明宗即位,授诸臣职,释克谦,使书批目,李义方白王,拜克谦右承宣、御史中丞。文臣若李公升等,多赖以免,武官亦倚之,多咨访故事。寻兼龙虎军大将军,至为宰相,犹兼上将军。克谦有女在室,义方弟邻娶之,由是。癸巳,之乱,一族皆免。左谏议金莘尹等上䟽:“以为承宣,王之喉舌,但出纳惟允可也。今李俊仪、文克谦,职兼台省,居中用事,请解兼官”,不允。翌日,谏[1]官伏阁力争,改俊仪为卫尉少卿,克谦为大府少卿。
一日,近臣上寿,夜分未罢,左右稍喧。克谦谏曰:“此前王之所以废者,可不戒哉?”因劝王入内,遂罢,俊仪怒骂之。
转礼部侍郞,拜枢密院知奏事,累陞知院事,与宋有仁有隙,左迁守司空、左仆射。
自拜司空,不受禄,世服其廉。
丁母忧,逾年起复,还旧职,顷之,叅知政事,进中书侍郞平章事、判户部事、太子太保。
初礼官奏:“太后忌日,在仲冬,请于孟冬,行八关礼。”王以问相府,克谦曰:“太祖始设八关,盖为神祇也。后王,不可以他事,进退之。况太祖祷于神明曰:‘愿世世仲冬,无令有国忌。’若不幸有忌,则疑国祚将艾也。故自统合以来,仲冬无国忌,今有之,是国之灾也。而又以孟冬设八关,固非太祖意,礼官所奏,不可许。”从之。
十五年,判礼部事,时韩文俊于班次为第二,次克谦,次崔世辅。及文俊为冢宰,克谦当迁亚相,然不欲居世辅上,先自退逊,使世辅判兵部,登亚相,己居其次。世辅亦牢让曰:“我于文公,受恩实多,敢居其上?”王以礼部在兵部之上,故拜克谦判礼部,为亚相,世辅次之,识者多其让。明年,兼中书、门下两省、判兵部事,寻权判尚书吏部事。
十九年卒,年六十八,辍朝三日,谥忠肃。
性孝友慈仁,忠謇正直,食不过数器,衣不服文绣,三掌礼闱,所举多名士,时称贤宰相。然听权豪干请,不察贤否,铨注多舛。又官其髫龀子弟,分遣仆从,广植田园,时议惜之。
王尝作诗一绝,赐克谦曰:“一寸灵台万事侵,唯馀忧虑日加深。短怀拙智一难断,白发千茎已满簪。”克谦和进曰:“年光荏苒暗相侵,辅国思量日渐深。自顾君恩犹未报,无情白发已盈簪。”人谓二诗俱有衰谢之气。王终见废,克谦未几而卒,盖未必不为诗谶。
配享明宗庙庭。
子侯轼、惟弼。惟弼官至知门下省事,妻私通家臣,事觉,崔忠献配家臣于远岛。惟弼五世孙达汉,自有传。
柳公权泽
柳公权,字正平,儒州人。六世祖大丞车达,佐太祖为功臣。
公权少好学,工草、隶。登第,调翼阳府录事,明宗初,直史馆,累迁兵部郞中。后以礼宾卿如金,贺万春节,金人称其知礼。转右副承旨,升右散骑常侍、知奏事,启事称旨,多裨益,进同知枢密院事。二十五年,以疾乞退,王爱其文学,不欲去乃曰:“朝廷有旧德,社稷之福,卿何退之遽?”公权三上章,从之。居一年疾病,亲属进药,公权曰:“死生有命。”却不飮。疾革,王特拜政堂文学、叅知政事,卒年六十五,谥文简。性公廉,居官不懈。子泽、彦琛,彦琛同知枢密院事。
柳泽
泽,登第,官至尚书右仆射、翰林学士承旨。高宗尝设藏经会于宣庆殿,泽制䟽曰:“虽自笃克勤之念,罔敢怠荒,不幸遭多难之时,未能制御。”谏议大夫朴玄圭曰:“所谓未能制御者,必指晋康公。”使告崔忠献。忠献呼泽问之,泽大笑自若。人以为玄圭与泽有宿憾,以此激之。子璥,自有传。
赵永仁
赵永仁,横川人。少不群,有宰相器度,博学善属文。毅宗朝登第,调全州书记,政有声。明宗立,命永仁辅导太子,累迁为承宣,多所匡救,物论归重。骤陞叅知政事、政堂文学、翰林学士承旨、守太尉、上柱国,神宗初,加开府仪同三司、守太师、门下侍郞平章事、判吏部事。
金使诘明宗逊位事曰:“有敕必以诏,亲授前王。”朝议难之,永仁曰:“前王养疾南州,计程三十日乃至。必欲亲授,请留待数月。”金使曰:“苟如是,不必亲授。”翼日传诏于王。永仁以眼昏乞退,加门下侍中,仍令致仕。五年卒,年七十,王悼甚,赠谥文景。后配享神宗庙庭。子准、冲,准登第,仕至承宣,冲自有传。
王世庆
王世庆,初名肱,开城人。八代祖希顺,佐太祖定三韩,为功臣。世庆,毅宗时登第,倅京山府,以淸白称。秩满,罢归家数年,家贫好学,手不释卷。邻人欲为宰相李之茂祈寿,请世庆作䟽。之茂览其䟽奇之,补国学学谕,改同文院录事。有宋进士箫上达,随商舶来,好相人。相世庆曰:“君象眼。后必贵。勿忧屯蹇。”明宗立,金移牒征诘,使者络绎。世庆撰词命,甚称旨,王嘉之,除监门录事。累历左正言、起居注、中书舍人,升谏议、吏部侍郞,转司宰卿,仍兼谏议。十五年卒,年六十四。性淳厚,好扬人善。王常呼为‘直臣。’然在谏省九年,无一建白,物议少之。
李纯佑
李纯佑,字拔之,父阳植,中书舍人。初纯佑母朴氏,点灯庭中,祈嗣于天,忽梦有小儿,从灯柱而下,奉而怀之。因有身,及生,名之曰请,以请而得之也。后改纯佑,幼能属文。毅宗时,擢魁科,调忠州司录。明宗初,迁供驿丞,兼直翰林院,时王太后患乳疮,王命纯佑,作祈祷文。有‘疮生母乳,痛在朕心’之句,王览而叹曰:“先得朕心矣。”由是,特加宠眷,擢除右正言、知制诰,累迁国子祭酒、谏议大夫、翰林学士。尝奏:“近来因八关煎药,命医官,岁取四畿民乳牛,绞取乳汁,煎而成酥,牸犊俱伤。其药本非备急,且损耕牛,请罢之。”制从之,民多感悦。官至国子大司成,为崔忠献所杀。
林民庇
林民庇,字德明,甫州人,少沉讷。以门荫补礼部主事。毅宗朝擢第,出守溟州,浚渠漑田,以廉勤称。入为太[5]常府录事,孤立无援九岁。乃迁四门博士,转阁门祗候,及倅晋州,有惠政。明宗召拜右正言。累迁谏议大夫、国子祭酒,拜枢密院承宣。箴谏出纳,多所称旨,王恨相知之晩。升知奏事。有李居正者,少与民庇同学,无他才能,王欲授正言,问民庇曰:“居正何如人?能沈黙不臧否人物者乎?”对曰:“居正性和平,且讷黙,非耿介者也。”王曰:“若尔,宜为正言。”乃授之。民庇后为枢密使、御史大夫,性佞佛,常写佛经。
有僧日严在全州,自谓能使眇者复视,死者复生。王遣内侍琴克仪迎之。在道,冒彩㲲巾,乘驳马,以绫扇障其面,徒众遮拥,人不得正视。来寓普贤院,都人无贵贱老幼,奔走谒见,里巷一空。凡盲聋躄哑有废疾者,狼藉[7]于前,僧以扇挥之,迎入天寿寺,居南门楼上。宰辅大臣,亦趍谒,士女竞布发以籍僧足。僧令唱阿弥陁佛,声闻十里。其盥漱沐浴之水,苟得涓滴,贵如千金,无不掬飮,称为法水,能理百病。男女昼夜杂处,丑声播闻,祝发为徒,不可胜数。时无一人谏止者,明宗渐验僧诈,放还其鄕。初僧诳人曰:“万法唯一心,汝若勤念佛曰:‘我病已愈。’则病随而愈,愼勿言疾之不愈。”于是,盲者言已视,聋者亦言已闻,以故,人易惑。中书侍郞文克谦,以微服致礼,民庇亦拜于楼下。
十八年,叅知政事,进中书平章事。有池得琴者,代民庇为太[5]常录事,得琴尚在太[5]常,民庇已为平章,世夸其迁擢之速。民庇为相,挺然有古风,三掌贡举,得人尤多。好善周急,确实无华。故武夫、悍卒,亦知景仰。年七十三,上表乞骸,特授守司空、中书侍郞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致仕。二十三年卒,谥文靖,无子。
崔陟卿
崔陟卿,完山吏,登第。毅宗初,补京山府判官,性廉介,吏民畏爱。秩满还京,足不至权门者十馀年。判吏部事崔允仪,闻其淸直,欲授耽罗令,陟卿以其再除外寄地,且僻远,固辞。允仪曰:“耽罗地远俗犷,为守实难故,以予补之。幸予勿惮,往抚远民,不为国家忧,则当报以美官。”陟卿不得已就任。兴利革弊,民皆安之。及还,允仪已死,陟卿贫甚,无以自存,将还鄕。会全罗按察使驰奏:“耽罗人苦令尉侵暴以反。乃曰:‘若得陟卿为令,当释兵。’”王谓宰相崔褒偁曰:“有贤如此,何不用之?”召赐绫绢,即除耽罗令。陟卿请挈家以赴,王许之,任耽罗者,与室偕,自陟卿始。耽罗人闻陟卿来,即具轻舰迎之。比入境,皆投戈罗拜曰:“公来,吾属再生矣。”按堵如故。
明宗元年,以詹事府注簿召还,转监察御史,拜左正言、知制诰。出为杨广、忠淸二道按察使,所至皆有声绩,迁兵部员外郞,以能治剧。又出为安北都护副使,累历礼部侍郞、秘书监,淸名劲节,老而不衰。十六年卒,年六十七。初侍郞朴椿龄守完山,以联句选群童,得陟卿、崔均、崔松年。及递还,与之偕,劝令就学,后三人皆为名士,时号完山三崔。
咸有一
咸有一,恒阳人,太祖功臣广评侍郞规五世孙也。父德候,尚衣奉御同正。
有一早孤,养于舅。年十五至京,父执宰相李俊阳怜而客之,补吏部记官。
仁宗十三年,西京反,有一以胥吏从军有功,调为选军记事。夙夜刻苦,公耳忘私,家贫常衣弊履穿。时禁军厨食不如式,军士议曰:“若得弊衣记事,必不如是。”会两府举廉吏,枢密使王冲荐之。上素闻名,得之甚喜,召入内侍,勾当军厨事。王尝幸长源亭,命近臣射,有一中的,受金帛。不入于家,尽卖之,具军厨什器。后倅宝城,廉勤有声绩。
毅宗朝,复入内侍,掌桥路都监。有一尝酷排巫觋,以为人神杂处,人多疵疠。及为都监,凡京城巫家,悉徙郊外,民家所畜淫祀,尽取而焚之。诸山神祠无异迹[8]者,亦皆毁之。闻九龙山神最灵,乃诣祠射神像,旋风忽起,阖门两扇,以防其矢。又至龙首山祠,试灵无验,焚之。是夜,王梦有神求救者,翼日,命有司复构其祠。
转监察御史,出为黄州判官。属郡凤州,有鸺鹠岩渊,世谓灵湫。有一集郡人,填以秽物,忽兴云暴雨,雷电大作,人皆惊仆。俄顷开霁,悉出秽物,置远岸。王闻之,命近臣祭之,始载祀典。又为朔方道监仓使,登州城隍神,屡降于巫,奇中国家祸福。有一诣祠,行国祭,揖而不拜,有司希旨,劾罢之。
明宗即位,召入内侍,寻除兵部郞中。时武夫执兵,横行街巷闲,及见有一,莫不倒兵而过。
迁累尚书左丞,有良酝令同正卢若纯、主事同正韩受图,诈为有一及平章事李公升,内侍郞将少监独孤孝等书,投忠州贼亡伊,欲引与为乱。亡伊执其使,送于安抚别监卢若冲,若冲收械押还。王命承宣文章弼鞫之,若纯等曰:“今弑君之贼,当路为大官,吾辈不胜愤激,欲引外贼,与之诛剪。顾吾辈名微,恐或不从。以有一、公升等,素有物望,故诈为其书耳”。王闻而义之,重房请治其罪。皆黥配远岛,若冲以若纯之兄,亦坐黜。中书门下又奏有一罪,削内侍籍。
九年,年逾七十乞退,以工部尚书致仕。
十五年卒,年八十,遗命薄葬。有一平生衣用麻布,器用陶瓦,不事生产。其妻谓之曰:“诸儿欲及公生时,颇立产业基址,何不虑耶?”答[3]曰:“予孤立无援,勤俭守节,以立门户。儿辈但当正直节俭,以俟命耳,何戚戚于贫乎?”
子和、曦、淳,淳,登第,以文章节行,名于时。
廉信若
廉信若,字公可,峰城郡人。仁宗时登第,调广州掌书记,履正奉公。丁父忧,庐墓三年,命有司旌闾,选充詹事府录事。明宗即位,以潜邸旧恩,特授国子祭酒、翰林侍讲学士,转判大府事。掌试,所取多名士,王益器之。
信若有田在峰城,郑仲夫夺之,既而还之,信若遣奴收获,仲夫家奴邀夺,与之斗。仲夫捕信若奴,付街衢狱杀之,令重房劾之,王不得已罢信若。寻拜吏部尚书,后为西北面兵马使。
金遣八将军,来屯义州关外。信若遣人诘之,答[3]曰:“闻西京留守赵位宠,请兵于本国及西宋,欲伐我,故屯兵以备之耳。”信若又遣人曰:“位宠已诛,宋又阻大海,无路请兵。此皆虚说,请问告者名。”金将曰:“龙州人某。”信若使人往索则已逃矣。令诸城物色之,得于永淸县。鞫之,其人果服曰:“吾父常以国家密事,告金人,多获厚利,及其死,嘱诸我,故我以此恐愒,邀彼厚赏耳。”遂斩之,没其母为官婢。
擢枢密院副使、翰林学士承旨,累迁至政堂文学、礼部尚书,仍令致仕。二十二年卒,年七十五,谥孝文。为人体短胆大,世比晏婴。分符杖钺,所至有声绩。聪警博览强记。尤长于范晔汉书,一时高文大册,多出其手。
李知命
李知命,字乐叟,韩山郡人。博览群书,善词赋,工草、隶。年十八擢第,调黄州书记,居官廉直。民有饥者,尽心赒恤,流氓襁负而至。后为忠州判官,政如黄州。郑仲夫之乱,内外文臣,逃窜无所容,州人感知命惠政,护之,知命独免。及明宗立,以知命有文章德行,擢尚书右丞。寻除右谏议大夫。历右散骑常侍、翰林学士承旨,出按西海,又为西北面兵马使,所至皆著声绩。官至政堂文学、太子少傅。二十一年卒,年六十五,谥文平。知命为相,有古大臣风,再掌礼闱,以得人称。若赵冲、韩光衍、李奎报、兪升旦、刘冲基,皆其所取。子唐髦,少有词藻,有父风。擢魁科,仕至国子司业。
庾应圭资谅
庾应圭,字宾王,初名元规,茂松人。父弼,以文行显,质直不阿。毅宗朝,累官至门下侍郞平章事、修文殿大学士、判吏部事。王尝拜宦官郑𫍯为祗候,弼论执不署告身。王再三谕之,竟不从,故终弼之身,𫍯不得拜,其刚正类此。谥恭肃,配享毅宗庙庭。
有子五人,应圭其长也,性颍悟,美风仪,时称玉人。善属文,再举不第,入补内侍,骤迁叅官。持论端方,临事果决,若夙成然,同列不敢以年少易之。出倅南京,政尚淸简,一介不取于人。其妻因免乳得疾,但啜菜羹,有衙吏密馈只雉。妻曰:“良人平生,未尝受人馈遗,岂宜以我口腹,累淸德耶?”吏惭而退。迁阁门祗候,再转考功员外郞。
郑仲夫等废毅宗,立明宗。明宗素闻应圭名,复召入内侍,授工部郞中,使䝴表如金告奏。应圭入境,帝诏婆娑路不纳,令有司移文详问。应圭对曰:“前王久病,昏耗不治,以母弟晧,权摄国事。”帝曰:“让国大事也,何以不先陈请?”诏有司再详问。应圭至,帝览表曰:“尔国虽小,亦知君臣之义、兄弟之序,乃何废兄篡位,造饰虚辞,欺罔上国?宜行天讨,以惩其罪。”应圭对曰:“前王不幸有疾,子亦不慧故,遵先父王遗命,让位于弟耳。小国安敢欺罔天子,陪臣虽就汤镬𫓧钺之诛,更无异辞不屈。”帝犹疑之,以问宰执。
丞相良弼奏曰:“此不可信。𬀪止一子,往年生孙,尝有表自陈生孙之喜,一也。晧尝作乱,𬀪囚之,二也。今𬀪不遣使,晧乃遣使,三也。朝廷遣𬀪生日使,晧不转达于𬀪,乃称未敢奉受,四也。是必晧篡兄,诬请于天子,安可忍也?”右丞孟浩曰:“当询彼国士民,果皆推服,即遣使册命。”帝曰:“封一国之君,询于民众,此与除拜猛安、谋克,何异?其遣使,以诏书,详问王𬀪!”遂以不允前王让位回诏,授应圭。应圭奏:“陪臣所献二表也。新王之表,何无回诏也?使于四方,不辱君命,臣之职也。臣今辱命,罪不容死,与其生还本国,宁陨身上国,闻于天下。”因不食,具服立庭,向阙待命。昼夜不移三日,馆伴以闻,帝屡使劝食,犹不食。从者夜密进水浆,应圭叱之曰:“汝亦人耳,何行诈之甚邪?”及五日,形容枯槁,气息将绝,力不能立,数至僵仆。帝怜其忠诚,遣大臣慰谕曰:“尔国虽小,有臣若此,已寝问罪之议。将降诏依允,汝且就食,毋伤生!”应圭曰:“宸眷虽厚,臣不受回诏,何敢食乎?受诏之日,乃臣续命之辰。”不食七日。帝益怜之。授回诏,赐御馔币帛,厚慰而送之。及还以功,擢军器监兼太子中舍人,赐金紫,宰相又请,录应圭子孙,以劝后来,从之。后金人每使介往来,必问安否。
一日,宫阙灾,应圭先诣景灵殿,抱五室祖真以出,又至中书省,出国印。
金甫当起兵,欲讨仲夫等,仲夫等搜杀文臣几尽。一卒执宰相尹鳞瞻缚之,次缚应圭。应圭厉声叱曰:“汝贱卒,敢辱宰相与郞官乎?”卒不敢近。应圭往见诸将曰:“未闻无礼义而能保国家者也。且古法,刑不上大夫。公等有志匡国,宜法古先,奈何使贱卒,缚辱大臣?尹公有将略庙谋,若国有大事,舍此人不可。又多杀无辜,必有殃祸。”诸将曰:“。庚寅,之事,微公告奏,吾属葅醢矣。”乃迎坐礼之,遂解鳞瞻缚。转殿中监。
四年,赵位宠起兵,西都诸城响应。王以应圭素有名望,命宣谕诸城,诸城稍稍效顺,拜工部侍郞。明年,又与给事中史正儒,往西京宣谕,见位宠,谕以君臣大义,辞意慷慨,位宠即上表请降。应圭将还,西京裨将李仁、白明等,送之,据应圭鞍与语,辞颇不恭。应圭骂曰:“汝微卒,何得无礼于天使耶?”仁等拜谢。行至生阳驿,正儒困且疾,请留宿。应圭不听曰:“幸脱虎口,宜达曙亟行。”至高原、洞仙两驿,正儒复固请留宿,又不听,翼日入京。位宠果遣精骑,追至洞仙驿,不及,愤怒斩其吏而还。
是年卒,年四十五,子禧、世谦。禧春坊公子,世谦户部侍郞,子硕,自有传。
庾资谅
资谅,字湛然,应圭之弟也,庄重寡言。毅宗朝,文臣大盛,资谅年十六,与儒家子弟,约为契。欲并引武人吴光陟、文章弼,众皆不肯。资谅曰:“交游中,文、武俱备可矣。若拒之,后必有悔。”众从之。未几,郑仲夫作乱,同契者,赖光陟、章弼营救,皆免。
资谅,荫补守宫署丞,寻出守龙冈县。谙练吏治,摘发如神,一方称之。历任台阁,所至有声。出镇东北,廉按东南,无不畏威詟服,然济以恩信,故民便之。高宗时,累拜尚书左仆射,引年乞退,与致仕宰相,为耆老会,事佛甚笃。十六年卒,年八十。子靖、敬玄、圭,皆登第,靖、圭早死,敬玄,累迁至谏议大夫。尝掌监试,以“相如一奋其气,威信敌国”为题,举子解题意,敬玄误解以诚信之信。有一生前诘是非,敬玄怒黜之,时人讥之。
玄德秀
玄德秀,延州人。铁面犀骨,有胆略。以意气自高,言语夸大,人或讥之。幼聪悟异常,延州分道将军金稚圭,见而奇之,携至京。读书通大义,善属文,屡举不第,有疾归鄕里。
明宗四年,赵位宠起兵西京,岊岭以北,皆应之。德秀与其父都领覃胤,谓州将曰:“昔契丹萧逊宁侵我,列城降而我州独屹然固守,功载王府。今位宠包藏祸心,旅拒王命,天地所不容。苟怀忠义者,可忍从耶?”遂与州将望阙拜,连呼万岁,闭城固守。位宠遣人,牒延州趣之曰:“今北界四十馀城兵,已会于此,独尔城不至,将举锐兵问罪。愼勿听二三人语,宜秣马兴师,速赴西都!”城中推德秀权行兵马台事,德秀遣州将彦通等三十馀人,擒䝴牒者杀之。位宠又牒云:“今发兵者,将以救北蕃列城也。列城兵已至淸川江,独尔城不至,将发兵往灭之。”于是,州人颇汹汹,有欲应位宠者。德秀诈为猛州将吏书,密令城外民投城中曰:“上京兵十领,已逾铁岭,自东界,将捣西都。凡州镇为位宠诖误者,不可轻发兵,其各坚守以待之。”城中人信之无二心。德秀与其州副使崔博文,判官安之彦、金公裕等,分兵屯守诸门。兵马使车仲圭,趣延州至云畔驿,云州人杀之,分台监察御史林擢材、录事李唐就等,怀印,至延州曰:“兵马使既死,吾等无所归,请活我辈。”于是,州人以德秀弟宣旨别监、龙虎军将军利厚,权行兵马使事,德秀权监仓使事,唐就仍为兵马录事,遂易置部署,严兵守之。
安北都护都领姜遇文,与三十四城都领,致书延州将吏曰:“上京将发大兵,讨北藩诸城。诸城实无罪,故西京赵尚书,恻然欲救吾等,征召士马。而贵城独不至何也?若有异谋不从者,当赤其族,宜率兵赴西京,使无后悔。”云州郞将君禹,又遣边孟,书谕之曰:“西京差使员,率四十馀城及诸寺院僧万馀兵,欲攻贵城,宜愼思之,速赴召。”擢材斩孟,枭示城外。
俄而西兵来功城,擢材击破之。至暮,西兵复屯城南,呼谓曰:“东北诸城举兵,欲正三韩,独尔城不应,故举兵来攻。有斩利厚兄弟、擢材、唐就等,开门出降者,将加厚赏,不尔必屠之。”德秀自南门出击之,西兵遂趣京都。至京西,为李义方所败,乃曰:“虽不能得志上都,延州以小城,久不下,不可不讨。”复趣延州,围数重。德秀遣高勇之、唐就等,急击大败之,擒杀甚众。西兵复来攻,德秀又出击大破,获兵仗无算。明年,金遣高罗,率兵来屯延州境,城中皆惧。高罗曰:“帝闻尔国列藩拒王命,独尔城不从,久为贼所逼,势甚危。命予领兵为援,尔等勿疑。”覃胤素以恩信,闻于金人,至其阵以实告之。高罗下泪曰:“帝所闻,果信也。有急吾当助之,尔等宜励忠义,一心王室。”遂去。诸城兵,复攻延州,德秀又击败之。
王拜覃胤为将军,安北户长鲁文腴为阁门祗候,使居其鄕。德秀为内侍祗候,安北都领宋子淸、文臣老、姜遇文,职赏有差,并使居京。以安北初附位宠而后背之也。德秀上书,请纳祗候告身赴举,不许。
寻出为安南都护副使,为政廉明,吏民敬畏。尤恶淫祀,禁令甚严,巫觋不得入境。有吏执女巫与其夫至,德秀讯之,顾谓同僚曰:“此巫非女,乃男子也。”同僚笑曰:“非女安有夫乎?”德秀令裸视,果男子也。先是,巫出入士族家,潜乱妇女,其被污者亦羞之,不以语人故,所至恣淫秽。至是,一方服其神明。入为都官郞中,时散员同正卢克淸家贫,将卖家未售。因事出外,其妻受德秀白金十二斤卖之。克淸还,谓德秀曰:“予初以九斤,买此家,居数年,无所增饰而得十二斤,岂可乎?请还之。”德秀曰:“尔能守义而独予未耶?”遂不受。克淸曰:“予平生不为非义,岂可贱买贵卖,以黩于货?子若不从,当悉还其直,复吾家也。”德秀不得已受之,曰:“予岂不逮克淸者乎?”遂施佛寺,闻者莫不叹息,曰:“今世得见如此人耶!”后拜吏部郞中,谏官奏:“不宜授边城人。”乃改授兵部郞中,转司宰少卿。德秀妻养母死,妄告妻母服,事觉劾罢。神宗朝,起拜殿中监,累迁兵部尚书致仕,高宗二年卒。
崔均甫淳、允恺
崔均,字干儒,全州人。自幼,才学出群,仁宗朝登第,累转少府注簿。时宰相崔允仪,奉旨择文士,详定礼仪,均首居其选。允仪遘疾,毅宗遣中人问所欲言者,奏曰:“臣蒙国重恩,备位将相,至于子婿,并居华显,更无所望。为国大用者,唯崔均耳。”王即授阁门祗候。明宗立,擢户部员外郞,属内侍,寻迁礼部郞中兼太子文学,赐金紫。
金遣使问王即位之故,命均为接伴使。金使屡致诘,随问辨解,无差舛,金使服其敏给。赵位宠起兵西京,以均为东北路都指挥使,往谕诸城。均历抵登、和等数十城,回至宝龙驿,王遣李景伯,权授均礼部侍郞,充兵马副使,与兵马使,合击西京。均闻命,谓景伯曰:“吾观诸城,皆与位宠连结,怀二心,敌兵若至,向背未可知。然君命可避乎?”即入和州营。是夜,位宠将金朴升、赵冠等来攻,郞将李琚开门纳之,均与兵马使、大将军李仪,御史智仁挺被执。均骂曰:“贼帅位宠,起自行伍,位至八座,国恩莫大,而乃忘恩背义,举兵构逆,天地神人所共愤。其覆亡可立待也,汝等助其凶恶,拘执王人,若官军继至,汝辈皆为虀[9]粉。”骂不绝口,均、仪及幕僚军僚,皆遇害。
均工草、隶,文才、吏干俱优,未及大用,人皆惜之。赠礼部尚书,后以子贵,加赠尚书左仆射。子甫淳、甫延,甫延官至工部尚书。
崔甫淳
甫淳,器识宏深。少孤力学登第。调黄州掌书记,政尚淸白。累迁小府监,常典制诰。撰贺金主即位表云:“五马渡江,表晋朝之开新主,六龙御极,符羲易之见大人。”金主兄弟争位,恶其逼。中书省诘云:“我圣上龙飞,非若晋朝渡江之比,何用此语?”遂罢甫淳职,未几拜吏部侍郞、右谏议大夫。高宗朝,累官至守太师、门下侍郞平章事、判吏部事。卒谥文定。尝撰明宗实录,子允偁、允恺,允偁奉御。
崔允恺
允恺登科,累转尚书右丞。时崔竩,累世柄国,举朝趋附,允恺独不至其门。金仁俊诛竩,以允恺廉平,擢为右副承宣,掌吏、兵部选官。至枢密院使、御史大夫。
金巨公
金巨公,初名子彪,北原人。性廉谨,起自胥吏,入内侍。毅宗初,右常侍崔𫍯、中书舍人崔允仪等,论巨公及宦者金旵等七人,请黜之,王不听。𫍯等伏阁,力争三日,乃从之。巨公,累官至知门下省事、户部尚书,与崔褒偁隙,忧懑而卒。为人美容仪,善辞令,常兼阁门接宾客,进止详雅,遂至宰辅。
韩惟汉
韩惟汉,史失其系。世居京都,不乐仕进。见崔忠献擅政卖官曰:“难将至矣。”挈妻子,入智异山,淸修苦节,不与外人交,世高其风致。征为西大悲院录事,终不就,乃移居深谷,终身不返。未几,果有契丹之难,蒙古兵继至。
〈列传卷第十二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