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 朱子语类
卷四·性理一
卷五 

    人物之性气质之性

    这几个字,自古圣贤上下数千年,呼唤得都一般。毕竟是圣学传授不断,故能加此。至春秋时,此个道瑾其传犹未泯。如刘定公论人受天地之中以生,郑子产论伯有为厉事,其穷理煞精。广。

    天之生物也,一物与一无妄。大雅。

    天下无无性之物。盖有此物,则有此性;无此物,则无此性。若海。

    问:“五行均得太极否?”曰:“均。”集:“人具五行,物只得一行?”曰:“物亦具有五行,只是得五行之偏者耳。”可学。

    问:“性具仁义礼智?”曰:“此犹是说‘成之者性”。上面更有‘一阴一阳’,“继之者善”。只一阴一阳之道,未知做人做物,已具是四者。虽寻常昆虫之类皆有之,只偏而不全,浊气间隔。”德明。

    人物之生,其赋形偏正,固自合下不同。然随其偏正之中,又自有清浊昏明之异。僩

    物物运动纛然,若与人无异。而人之仁羲礼智之粹然者,物则无也。当时所记,改“人之”“之”字为“性”字,姑两存之。节。

    或问:“人物之性一源,何以有异?”曰:“人亡性论明暗,物之性只是偏塞。暗者可使之明,已偏塞者不可使之通也。横渠言,凡物莫不有是性,由通蔽开塞,所以有人物之别。而卒谓塞者牢不可开,厚者可以开而开之也难,薄者开之也易是也。”又问:“人之习为不善,其溺已深者,终不可复反矣。”曰:“势极重者不可反,亦在乎识之浅深与其用力之多寡耳。”大雅。

    先生答黄商伯书有云:“论万物之一原,则理同而气异;观万物之异体,则气犹相近,而理绝不同。”

    问:“‘理同而气异’,此一句是说方付与万物之初,以其天命流行,只是一般,故理同:以其二五之气有清浊纯驳,故气异。下句是就万物已得之后说,以其虽有清浊之不同,而同此二五之气,故气相近;以其昏明开塞之甚远,故理绝不同。中庸是论其方付之初,集注是看其已得之后。”曰:“气相近,如知寒暖,识饥饱,好生恶死,趋利避害,人与物都一般。理不同,如蜂蚁之君臣,只是他义上有一点子明;虎狼之父子,只是他仁上有一点子明;其他更推不去。恰似镜子,其他处都暗了,中间只有一两点子光。大凡物事禀得一边重,便占了其他底。如慈爱底人少断制,断制之人多残忍。盖仁多,便遮了义;羲多,便遮了那仁。”集:“所以妇人临事多怕,亦是气偏了?”曰:“妇人之仁,只流从爱上去。”僩。

    问:“人物皆禀天地之理以为性,皆长天地之气以为形。若人品之不同,固是气有昏明厚薄之异。若在物言之,不知是所禀之理便有不全耶,亦是缘气禀之昏蔽故如此耶?”曰:“惟其所受之气只有许多,故其理亦只有许多。如犬马,他这形气如此,故只会得如此事。”又问:“物物具一太极,则是理无不全也。”曰:“谓之全亦可,谓之偏亦可。以理言之,则无不全;以气言之,士毅录作“以不能推言之”。则不能无偏。故吕与叔谓物之性有近人之性者,如猫相乳之类。闻公集载他家一猫,又更差异。人之性有近物之性者。”如世上昏愚人。广。

    问:“气质有昏浊不同,则天命之性有偏全否?”曰:“非有偏全。谓如日月之光,若在露地,则尽见之:若在蔀屋之下,有所蔽塞,有见有不见。昏浊者是气昏浊了,故自蔽塞,如在蔀屋之下。然在人则蔽塞有可通之理;至于禽兽,亦是此性,只被他形体所拘,生得蔽隔之甚,无可通处。至于虎狼之仁,豺獭之祭,蜂蚁之义,却只通这些子,譬如一隙之光。至于猕猴,形状类人,便最灵于他物,只不会说话而已。到得夷狄,便在人与禽兽之间,所以终难改。”。

    性加日光,人物所受之不同,如隙窍之受光有大小也。人物被形质局定了,也是难得开广。如蝼蚁如此小,便只知得君臣之分而已。僩。

    或说:“人物性同。:曰:“人物性本同,只气禀异。如水无有不清,倾放白碗中是一般色,及放黑碗中又是一般色,放青碗中又是一般色。”又曰:“性最难说,要说同亦得,要说异亦得。如隙中之日,隙之长短大小自是不同,然却只是此日。”夔孙。

    人物之生,天赋之以此理,未尝不同,但人物之禀受自有异耳。如一江水,你将杓去取,只得一杓;将碗丢取,只得一碗;至于一桶一缸,各自随器量不同,故理亦随以异。僩。

    问:“人则能推,物则不能推。”曰:“谓物无此理,不得。只是气昏,一似都无了。”夔孙。

    天地间非特人为至灵,自家心便是鸟兽草木之心,但人爱天地之中而生耳。敬仲。

    某有疑问呈先生曰:“人物之性,在所谓同者,又有所谓异者。知其所以同,又知其所以异,然后可以论性矣。夫太极动而二气形,二气形而万化生。人与物俱本乎此,则是其所谓同者;而二气五行,捆缊交感,万变不齐,则是其所谓异者。同者,其理也;异者,其气也。必得是理,而后有以为人物之性,则其所谓同然者,固不得而异也;必得是气,而后有以为人物之形,则所谓异者,亦不得而同也。是以先生于大学或问因谓‘以其理而言之,则万物一原,固无人物贵贱之殊;以其气而言之,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,得其偏且塞者为物;是以或贵或贱而有所不能齐’者,盖以此也。然其气虽有不齐,而得之以有生者,在人物莫不皆有理;虽有所谓同,而得之以为性者,人则独异于物。故为知觉,为运动者,此气也;为仁羲,为礼智者,此理也。知觉运动,人能之,物亦能之;而仁义礼智,则物固有之,而岂能全之乎!今告子乃欲指其气而遗其理,梏于其同者,而不知其所谓异者,此所以见辟于孟子。而先生于集注则亦以为:‘以气言之,则知觉运动人物若不异;以理言之,则仁羲礼智之禀,非物之所能全也。’于此,则言气同而理异者,所以见人之为贵,非物之所能并;于彼则言理同而气异者,所以见太极之无亏欠,而非有我之所得为也。以是观之,尚何疑哉!有以集注、或问异同为疑者,答之如此,未知是否?”先生批云:“此一条论得甚分明。昨晚朋友正有讲及此者,亦已略为言之,然不及此之有条理也。”枅。子晦问人物清明昏浊之殊,德辅因问:“尧舜之气常清明冲和,何以生丹朱商均!”曰:“气偶然如此,如瞽瞍生舜是也。”某曰:“瞽瞍之气有时而清明,尧舜之气无时而昏浊。”先生答之不详。次日,廖再集:“恐是天地之气一时如此?”曰:“天地之气与物相通,只借从人躯壳??过来。”德辅。

    问:“虎狼之父子,蜂蚁之君臣,豺獭之报本,雎鸠之有别,物虽得其一偏,然彻头彻尾得羲理之正。人合下具此天命之全体,乃为物欲.气禀所昏,反不能如物之能通其一处而全尽,何也?”曰:“物只有这一处通,便却专。人却事事理会得些,便却泛泛,所以易昏。”铢。

    虎遇药箭而死,也直去不回。虎是刚劲之物,便死得也公正。僩。

    有飞蚁争集于烛而死,指而示诸生曰:“此飞而亢者,便是属阴,便是‘成之者性’。庄子谓:‘一受其成形,不亡以待尽。’”道夫。

    问:“人与物以气禀之偏全而不同,不知草木如何?”曰:“草木之气又别,他都无知了。”广。

    一草一木,皆天地和平之气。人杰。

    “天下之物,至微至细者,亦皆有心,只是有无知觉处尔。且如一草一木,向阳处便生,向阴虚便憔悴,他有个好恶在??。至大而天地,生出许多万物,运转流通,不停一息,四时昼夜,恰似有个物事积踏恁地去。天地自有个无心之心。复挂一阳生于下,这便是生物之心。又加所谓‘惟皇上帝降哀于下民’,‘天道褔善祸淫”,这便自分明有个人在??主宰相似。心是他本领,情是他个意思。”又问:“如何见天地之情?”曰:“人正大,便也见得天地之情正大。天地只是正大,未尝有些子邪处,未尝有些子小处。”又曰:“且如今言药性热,药何尝有性,只是他所生恁地。”道夫。

    徐子融以书问:“枯槁之中,有性有气,故附子热,大黄寒,此性是气质之性?”陈才卿谓即是本然之性。先生曰:“子融认知觉为性,故以此为气质之性。性即是理。有性即有气,是他禀得许多气,故亦只有许多理。”才卿谓有性无仁。先生曰:“此说亦是。是他元不曾禀得此道理。惟人则得其全。如动物,则又近人之性矣。故吕氏云:‘物有近人之性,人有近物之性。’盖人亦有昏愚之甚者。然动物虽有知觉,才死,则其形骸便腐坏;植物虽无知觉,然其质却坚久难坏。”广。

    问:“曾见答余方叔书,以为枯槁有理,不知枯槁瓦砾,如何有理?”曰:“且如大黄附子,亦是枯槁。

    然大黄不可为附子,附子不可为大黄。”节。

    问:“枯槁之物亦有性,是如何?”曰:“是他合下有此理,故云天下无性外之物。”因行街,云:“阶砖便有砖之理。”因坐,云:“竹椅便有竹椅之理。枯槁之物,谓之无生意,则可;谓之无生理,则不可。如朽木无所用,止可付之爨灶,是无生意矣。然烧什么木,则是什么气,亦各不同,这是理元如此。”贺孙。

    问:“枯槁有理否?”曰:“才有物,便有理。天不曾生个笔,人把兔毫来做笔。才有笔,便有理。”又问:“笔上如何分仁义?”曰:“小小底,不消恁地分仁义。”节。

    问:“理是人物同得于天者。如物之无情者,亦有理否?”曰:“固是有理,如舟只可行之于水,车只可行之于陆。”祖道。

    季通云:“在陆者不可以入水,在水者不可以居陆。在陆者阳多而阴少,在水者阴多而阳少。若出水人陆,则龟獭之类是也。”端蒙。

    草木都是得阴气,走飞都是得阳气。各分之,草是得阴气,木是得阳气,故草柔而木坚;走兽是得阴气,飞鸟是得阳气,故兽伏草而鸟栖木。然兽又有得阳气者,如猿猴之类是也;鸟又有得阴气者,如雉雕之类是也。唯草木都是得阴气,然却有阴中阳、阳中阴者。”端蒙。

    问:“物有夏秋闲生者。”曰:“生得较迟,他又自有个小四时。”方子。

    问:“动物有知,植物无知,何也?”曰:“动物有血气,故能知。植物虽不可言知,然一般生意亦可默见。若戕贼之,便枯倅不复悦怿,池本作“泽”。亦似有知者。尝观一般花树,朝日照曜之时,欣欣向荣,有这生意,皮包不住,自迸出来;若枯枝老叶,便觉憔悴,盖气行已过也。”问:“此处见得仁意否?”曰:“只看戕贼之便雕瘁,亦是义底意思。”因举康节云,植物向下,头向下。‘本乎地者亲下’,故浊:动物向上,人头向上。‘本乎天者亲上’,故清。猕猴之类能如人立,故特灵怪。如鸟兽头多横生,故有知,无知相半。”德明。铢录云:“‘本乎天者亲上’,凡动物首向上,是亲乎上,人类是也。‘本乎地者亲下’,凡植物本向下,是亲乎下。草木是也。禽兽首多横,所以无智。此康节说。”

    纯叟言:“枇杷具四时之气:秋结菩蕾,冬花,春实,夏熟。才热后,又结菩蕾。”先生顾谓德明曰:“如此看去。”意谓生理循环也。德明。

    冬间花难谢。如水仙,至脆弱,亦耐久;如梅花蜡梅,皆然。至春花则易谢。若夏间花,则尤甚矣。如葵榴荷花,只开得一日。必竟冬时其气贞固,故难得谢。若春夏间,才发便发尽了,故不能久。又云:“大凡花头大者易谢,果实亦然。如梨树,极易得衰,将死时,须猛结一年实了死,此亦是气将脱也。”广。看茄子内一粒,是个生性。方。

    问:“命之不齐,恐不是真有为之赋予如此。只是二气错综参差,随其所值,因各不齐。皆非人力所与,故谓之天所命否?”曰:“只是从大原中流出来,模样似恁地,不是真有为之赋予者。那得个人在上面分付这个!诗书所说,便似有个人在上恁地,如‘帝乃震怒”之类。然这个亦只是理如此。天下莫尊于理,故以帝名之。‘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’,降,便有主宰意。”问:“‘大哉乾元!万物资始。乾道变化,各正性命。’万物盈乎两间,生生不穷,日往则月来,寒往则暑来,风雷之所以鼓动,山川之所以流峙,皆苍苍者实有以主其造化之权邪;抑只是太极为万化枢纽,故万物自然如此?”曰:“此与前只一意。”淳。以下气质之性。

    语厚之:“昨晚说‘造化为性”,不是。造化已是形而下,所以造化之理是形而上。”蜚卿问:“‘纯亦不已’,是理是气?”曰:“是理。‘天命之谓性’,亦是理。天命,如君之命令;性,如受职于君;气,如有能守职者,有不能守职者。”某问:“‘天命之谓性’,只是主理言。才说命,则气亦在其间矣。非气,则何以为人物?理何所受?”曰:“极是,极是。子且就总会处言,此处最好看。”可学。

    因看等说性,曰:“论性,要须先识得性是个什么样物事。必大录此下云:“性毕竟无形影,只是心中所有底道理是也。”程子‘性即理也’,此说最好。今且以理言之,毕竟却无形影,只是这一个道理。在人,仁义礼智,性也。然四者有何形状,亦只是有如此道理。有如此道圭,便做得许多事出来,所以能恻隐、羞恶、辞逊、是非也。譬如论药性,性寒、性热之类,药上亦无讨这形状处。只是服了后,却做得冷做得热底,便是性,便只是仁义礼智。孟子说:‘仁义礼智根于心。’如日‘恻隐之心’,便是心上说情。”又曰:“邵尧夫问:‘性者,道之形体;心者,性之郛郭。’此说甚好。盖道无形体,只性便是道之形体。然若无个心,却将性在甚处!须是有个心,便收拾得这性,发用出来。盖性中所有道理,只是仁义礼智,便是实理。吾儒以性为实,释氏以性为空。若是指性来做心说,则不可。今人往往以心来说性,须是先识得,方可说。必大录云:“若指有知觉者为性,只说得‘心’字。”如有天命之性,便有气质。若以天命之性为根于心,则气质之性又安顿在何处!谓如‘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’,都是心,不成只道心是心,人心不是心!”又曰:“喜怒哀乐未发之时,只是浑然,所谓气质之性亦皆在其中。至于喜怒哀乐,却只是情。”又曰:“只管说出语言,理会得。只见事多,却不如都不理会得底。”又曰:“然亦不可含糊,亦要理会得个名义着落。”。人杰、必大录少异。

    “‘天命之谓性。’命,便是告札之类;性,便是合当做底职事,如主簿销注,县尉巡捕;心,便是官人;气质,便是官人所习尚,或宽或猛;情,便是当厅处断事,如县尉捉得贼。情便是发用处。性只是仁义礼智。所谓天命之与气质,亦相衮同。才有天命,便有气质,不能相离。若阙一,便生物不得。既有天命,须是有此气,方能承当得此理。若无此气,则此理如何顿放!必大录此云:“有气质之性,无天命之性,亦做人不得;有天命之性,无气质之性亦做人不得。”天命之性,本末尝偏。但气质所禀,却有偏处,气有昏明厚薄之不同。然仁义礼智,亦无阙一之理。但若恻隐多,便流为姑息柔懦;若羞恶多,便有差恶其所不当羞恶者。且如言光:必有镜,然后有光;必有水,然后有光。光便是性,镜水便是气质。若无镜与水,则光亦散矣。谓如五色,若顿在黑多处,便都黑了;入在红多处,便都红了,却看你禀得气如何,然此理却只是善。既是此理,如何得恶!所谓恶者,却是气也。孟子之论,尽是说性善。至有不善,说是陷溺,是说其初无不善,后来方有不善耳。若如此,却似‘论性不论气’,有些不备。却得程氏说出气质来接一接,便接得有首尾,一齐圆备了。”又曰:“才又在气质之下。如退之说三品等,皆是论气质之性,说得尽好。只是不合不说破个气质之性,却只是做性说时,便不可。如三品之说,便分将来,何止三品?虽千百可也。若荀扬则是‘论气而不论性’,故不明。既不论性,便却将此理来昏了。”又曰:“阜陶谟中所论‘宽而栗’夸九德,皆是论反气质之意,只不曾说破气质耳。”伯丰曰:“匡衡疏中说治性之道,亦是说气质。”谓:“‘宽而栗’等,‘而’下一字便是功夫。”先生皆然之。或问:“若是气质不善,可以变否?”曰:“须是变化而反之。如‘人一己百,人十己千’,则‘虽愚必明,虽柔必强’。。

    人之所以生,理与气合而已。天理固浩浩不穷,然非是气,则虽有是理而无所凑泊。故必二气交感,凝结生聚,然后是理有所附着。凡人之能言语动作,思虑营为,皆气也,而理存焉。故发而为孝弟忠信仁义礼智,皆理也。然而二气五行,交感万变,故人物之生,有精粗之不同。自一气而言之,则人物皆受是气而生;自精粗而言,则人得其气之正且通者,物得其气之偏且塞者。惟人得其正,故是理通而无所塞;物得其偏,故是理塞而无所知。且如人,头圆象天,足方象地,平正端直,以其受天地之正气,所以识道理,有知识。物受天地之偏气,所以禽兽横生,草木头生向下,尾反在上。物之间有知者,不过只通得一路,如乌之知孝,獭之知祭,犬但能守御,牛但能耕而已。人则无不知,无不能。人所以与物异者,所争者此耳。然就人之所禀而言,又有昏明清浊之异。故上知生知之资,是气清明纯粹,而无一毫昏浊,所以生知安行,不待学而能,如尧舜是也。其次则亚于生知,必学而后知,必行而后至。又其次者,资禀既偏,又有所蔽,须是痛加工夫,“人一己百,人十己千”,然后方能及亚于生知者。及进而不已,则成功一也。孟子曰:“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。”人物之所以异,只是争这些子。若更不能存得,则与禽兽无以异矣!某年十五六时,读中庸“人一己百,人十己千”一章,因见吕与叔解得此段痛快,读之未尝不竦然警厉奋发!人若有向学之志,须是如此做工夫方得。僩。

    问气质之性。曰:“才说性时,便有些气质在??。若无气质,则这性亦无安顿处。所以继之者只说得善,到成之者便是性。”干。

    性只是理。然无那天气地质,则此理没安顿处。但得气之清明则不蔽锢,此理顺发出来。蔽锢少者,发出来天理胜;蔽锢多者,则私欲胜,便见得本原之性无有不善。孟子所谓性善,周子所谓纯粹至善,程子所谓性之本,与夫反本穷源之性,是也。只被气质有昏浊,则隔了,故“气质之性,君子有弗性者焉。学以反之,则天地之性存矣。”故说性,须兼气质说方备。端蒙。

    天命之性,若无气质,却无安顿处。且如一勺水,非有物盛之,则水无归著。程子云:“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,二之则不是。”所以发明千古圣贤未尽之意,甚为有功。大抵此理有未分晓处,秦汉以来传记所载,只是说梦。韩退之晷近似。千有馀年,得程先生兄弟出来,此理益明。且如唐刘知几之子云:“注述六经之旨,世俗陶陶,知我者希!”不知其书如何说,想亦是担当不得。如果能晓得此理,如何不与大家知!贺孙。

    性只是理。气质之性,亦只是这里出。若不从这里出,有甚归著。如云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”,道心固是心,人心亦心也。横渠言:“心统性情。”人杰。

    论天地之性,则专指理言;论气质之性,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。未有此气,已有此性。气有不存,而性却常在。虽其方在气中,然气自是气,性自是性,亦不相夹杂。至论其遍体于物,无处不在,则又不论气之精粗,莫不有是理。

    性非气质,则无所寄;气非天性,则无所成。道夫。

    蜚卿问气质之性。曰:“天命之性,非气质则无所寓。然人之气禀有清浊偏正之殊,故天命之正,亦有浅深厚薄之异,要亦不可不谓之性。旧见病翁云:‘伊川言气质之性,正犹佛书所谓水中盐味,色??胶清。’”问:“孟子言性,与伊川如何?”曰:“不同。孟子是剔出而言性之本,伊川是兼气质而言,要之不可离也,所以程子云:‘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。’而某于太极解亦云:“所谓太极者,不离乎阴阳而为言,亦不杂乎阴阳而为言。”道夫。闳祖录云:“士气禀之偏难除。释氏云,‘如水中盐,色中胶”,取不出也。病翁爱说此。”

    性即理也。当然之理,无有不善者。故孟子之言性,指性之本而言。然必有所依而立,故气质之禀不能无浅深厚薄之别。孔子日“性相近也”,兼气质而言。砥。

    天地间只是一个道理。性便是理。人之所以有善有不善,只缘气质之禀各有清浊。去伪。

    人所禀之气,虽皆是天地之正气,但衮来衮去,便有昏明厚薄之异。盖气是有形之物。才是有形之物,便自有美有恶也。广。

    气质之性,便只是天地之性。只是这个天地之性却从那里过。好底性如水,气质之性如杀些酱与盐,便是一般滋味。僩。

    问:“天理变易无穷。由一阴一阳,生生不穷。‘继之者善’,全是天理,安得不善!孟子言性之本体以为善者是也。二气相轧相取,相合相乖,有平易处,有倾侧处,自然有善有恶。故禀气形者有恶有善,何足怪!语其本则无不善也。”曰:“此却无过。”丁复之曰,“先生解中庸大本”云云。曰:“既谓之大本,只是理善而已。才说人欲,便是气也,亦安得无本!但大本中元无此耳。”大雅。

    问:“理无不善,则气胡为有清浊之殊?”曰:“才说看气,便自有寒有热,有香有臭。”儒用。

    二气五行,始何尝不正。只衮来衮去,便有不正。如阳为刚燥,阴为重浊之类。士毅。

    气升降,无时止息。理只附气。惟气有昏浊,理亦随而间隔。德明。

    人性本善,无许多不美,不知那许多不美是什么物事。振。

    问:“赵书记一日问浩:‘如何是性?’浩对以伊川曰:‘孟子言“性善”,是极本穷原之性;孔子言“性相近”,是气质之性。’赵云:‘安得有两样!只有中庸说“天命之谓性”,自分明。’”曰:“公当初不曾间他:‘既谓之善,固无两般。才说相近,须有两样。’便自说不得!”因问:“‘天命之谓性’,还是极本穷原之性,抑气质之性?”曰:“是极本穷原之性。天之所以命,只是一般;缘气质不同,遂有差殊。孟子分明是于人身上挑出天之所命者说与人,要见得本原皆善。”浩。

    人之性皆善。然而有生下来善底,有生下来便恶底,此是气禀不同。且如天地之运,万端而无穷,其可见者,日月清明气候和正之时,人生而禀此气,则为清明浑厚之气,须做个好人;若是日月昏暗,寒暑反常,皆是天地之戾气,人若禀此气,则为不好底人,何疑!人之为学,却是要变化气禀,然极难变化。如“孟子道性善”,不言气禀,只言“人皆可以为尧舜”。若勇猛直前,气禀之偏自消,功夫自成,故不言气禀。看来吾性既善,何故不能为圣贤,却是被这气禀害。如气禀偏于刚,则一向刚暴;偏于柔,则一向柔弱之类。人一向推托道气禀不好,不向前,又不得;一向不察气禀之害,只昏昏地去,又不得。须知气禀之害,要力去用功克治,裁其胜而归于中乃可。濂溪云:“性者,刚柔善恶中而已。故圣人立教,俾人自易其恶,自至其中而止矣。责沈言:“气质之用狭,道学之功大。”璘。

    问:“孟子言‘性善’,伊川谓是‘极本穷原之性’;孔子言‘性相近’,伊川谓是‘气质之性’;固已晓然。中庸所谓‘天命之谓性’,不知是极本穷原之性,是气质之性?”曰:“性也只是一般。天之所命,何尝有异?正缘气质不同,便有不相似处,故孔子谓之‘相近’。孟子恐人谓性元来不相似,遂于气质内挑出天之所命者说与人,道性无有不善,即子思所谓‘天命之谓性’也。”浩。

    问:“孔子已说‘继之者善,成之者性’,如何人尚未知性?到孟子方才说出,到周先生方说得尽?”曰:“孔子说得细腻,说不曾了。孟子说得,说得疏略。孟子不曾推原原头,不曾说上面一截,只是说‘成之者性’也。”义刚。

    孟子言性,只说得本然底,论才亦然。荀子只见得不好底,扬子又见得半上半下底,韩子所言却是说得稍近。盖苟扬说既不是韩子看来端的见有如此不同,故有三品之说。然惜其言之不尽,少得一个“气”字耳。程子曰:“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。”盖谓此也。力行。

    孟子未尝说气质之性。程子论性所以有功于名教者,以其发明气质之性也。以气质论,则凡言性不同者,皆冰释矣。退之言性亦好,亦不如气质之性耳。人杰。

    道夫问:“气质之说,始于何人?”曰:“此起于张程。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,有补于后学,读之使人深有感于张程,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此,如韩退之原性中说三品,说得也是,但不曾分明说是气质之性耳。性那里有三品来!孟子说性善,但说得本原处,下面却不曾说得气质之性,所以亦费分疏。诸子说性恶与善恶混。使张程之说早出,则这许多说话自不用纷争,故张程之说立,则诸子之说泯矣。”因举横渠:“形而后有气质之性。善反之,则天地之性存焉。故气质之性,君子有弗性者焉。”又举明道云:“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,二之则不是。””且如只说个仁义礼智是性,世间却有生出来便无状底,是如何?只是气禀如此。若不论那气,这道理便不周匝,所以不备。若只论气禀,这个善,这个恶,却不论那一原处只是这个道理,又却不明。此自孔子曾子子思孟子理会得后,都无人说这道理。谦之问:“天地之气,当其昏明驳杂之时,则其理亦随而昏明驳杂否?”曰:“理却只恁地,只是气自如此。”又问:“若气如此,理不如此,则是理与气相离矣!”曰:“气虽是理之所生,然既生出,则理管他不得。如这理寓于气了,日用间运用都由这个气,只是气强理弱。譬如大礼赦文,一时将税都放了相似,有那村知县硬自捉缚须要他纳,缘被他近了,更自叫上面不应,便见得那气而理微。又如父子,若子不肖,父亦管他不得。圣人所以立教,正是要救这些子。”时举。柄录云:“问:‘天地之性既善,则气禀之性如何不善?’曰:‘理固无不善,绕赋于气质,便有清浊、偏正、刚柔、缓急之不同。盖气强而理弱,理管摄他不得。如父子本是一气,子乃父所生;父贤而子不肖,父也管他不得。又如君臣同心一体,臣乃君所命;上欲行而下沮格,上之人亦不能一一去督责得他。’”

    问:“人之德性本无不备,而气质所赋,鲜有不偏。将性对‘气’字看,性即是此理。理无不善者,因堕在形气中,故有不同。所谓气质之性者,是如此否?”曰:“固是。但气禀偏,则理亦欠阙了。”集:“‘德不胜气,性命于气;德胜其气,性命于德。’所谓胜者,莫是指人做处否?”曰:“固是。”又问:“‘性命于气’,是性命都由气,则性不能全其本然,命不能顺其自然;‘性命于德’,是性命都由德,则性能全天性,命能顺天理否?”曰:“固是。”又问:“横渠论气质之性,却分晓。明道‘生之谓性’一章却难晓。”曰:“它中间性有两三说,须子钿看。”间云:“‘生之谓性’,它这一句,且是说禀受处否?”曰:“是。性印气,气印性,它这且是衮说;性便是理,气使是气,是未分别说。其实理无气,亦无所附。”又问:“‘人生气禀,理有善恶云云,善固性也,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。’看来‘善固性也”固是。若云‘恶亦不可不谓之性’,则此理本善,因气而鹘突;虽是鹘突,然亦是性也。”曰:“它原头处都是善,因气偏,这性便偏了。然此处亦是性。如人浑身都是恻隐而无差恶,都差恶而无恻隐,这个便是恶德。这个唤做性邪不是?如墨。子之心本是恻隐,孟子推其弊,到得无父处,这个便是‘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’。”又问:“‘生之谓性,人生而静以上云云,便已不是性也。’看此篾句,是人物未生以前,说性不得。‘性’字是人物已生,方著得‘性’字。故才说性,便是落于气,而非性之本体矣。”曰:“它这是合理气一衮说。到孟子说性,匣是从中间斡出好底说,故谓之善。”又问:“‘所谓“继之者善”者,犹水流而就下也。皆水也,有流而至海’云云。”曰:“它这是两个譬喻。水之就下处,它这下更欠言语,要须为它作文补这里,始得。它当时只是衮说了。盖水之就下,便是喻性之善。如孟子所谓过颡、在山,虽不是顺水之性,然不谓之水不得。这便是前面‘恶亦不可不谓之性’之说。到得说水之清,却依旧是譬喻。”问:“它后面有一句说,‘水之清则性善之谓也’,意却分晓。”曰:“固是。它这一段说得详了。”又问:“‘此理天命也。’它这处方提起以此理说,则是纯指上面天理而言,不杂气说。”曰:“固是。”又曰:“理离气不得。而今讲学用心着力,却是用这气去寻个道理。”夔孙。

    先生言气质之性,曰:“性譬之水,本皆清也。以净器盛之,则清;以不净之器盛之,则臭;以污泥之器盛之,则浊。本然之清,未尝不在。但既臭浊,猝难得便清。故‘虽愚必明,虽柔必强’,也煞用气力,然后能至。某尝谓原性一篇本好,但言三品处,欠个‘气’字,欠个来历处,却成天合下生出三般人相似!孟子性善,似也少个‘气’字。”砥。伯羽录云:“大抵孟子说话,也间或有些子不睹是处。只被他才高,当时无人抵得他。告子口更不曾得开。”

    性如水,流于清渠则清,流入污渠则浊。气质之清者、正者,得之则全,人是也;气质之浊者,偏者,得之则昧,禽兽是也。气有清浊,人则得其清者,禽兽则得其浊者。人大体本清,故异于禽兽;亦有浊者,则去禽兽不远矣。节。

    有是理而后有是气,有是气则必有是理。但禀气之清者,为圣为贤,如宝珠在清冷水中;禀气之浊者,为愚为不肖,如珠在浊水中。所谓“明明德”者,是就浊水中揩拭此珠也。物亦有是理,又如宝珠落在至污浊处,然其所禀亦间有些明处,就上面便自不昧。如虎狼之父子,蜂蚁之君臣,豺獭之报本,睢鸠之有别,曰“仁兽”,曰“义兽”是也。儒用。

    “理在气中,如一个明珠在水??。理在清底气中,如珠在那清底水里面,透底都明;理在浊底气中,如珠在那浊底水里面,外面更不见光明处。”问:“物之塞得甚者,虽有那珠,如在深泥里面,更取不出。”曰:“也是如此。”胡泳。

    “敬子谓:‘性所发时,无有不善,虽气禀至恶者亦然。但方发之时,气一乘之,则有善有不善耳。’僩以为人心初发,有善有恶,所谓‘几善恶”也。初发之时本善而流人于恶者,此固有之。然亦有气禀昏愚之极,而所发皆不善者,如子越椒之类是也。且以中人论之,其所发之不善者,固亦多矣。安得谓之无不善邪?”曰:“不当如此说,如此说得不是。此只当以人品贤愚清浊论。有合下发得善底,也有合下发得不善底,也有发得善而为物欲所夺,流入于不善底。极多般样。今有一样人,虽无事在这里坐,他心??也只思量要做不好事,如蛇虺相似,只欲咬人。他有什么发得善!明道说水处最好。皆水也,有流而至海,终无所污;有流而末远,固已渐浊;有流而甚远,方有所浊。有浊之多者,浊之少者。只可如此说。”僩。

    或问气禀有清浊不同。曰:“气禀之殊,其类不一,非但‘清浊’二字而已。今人有聪明,事事晓者,其笨清矣,而所为未必皆中于理,则是其气不醇也。有谨厚忠信者,其气醇矣,而所知未必皆达于理,则是其气不清也。推此求之可见。”

    问:“季通主张气质太过。”曰:“形质也是重。且如水之气,如何似长江大河,有许多洪流!金之气,如何似一块铁恁地硬!形质也是重。被此生坏了后,理终是拗不转来。”又曰:“孟子言‘人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’,不知人何故与禽兽异。”又言:“‘犬之性犹牛之性,牛之性犹人之性与?’不知人何故与牛犬异。此两处似欠中间一转语。须看说是形气不同,故性亦少异,始得。恐孟子见得人性同处,自是分晓直截,却于这些子末甚察。”又曰:“了翁云:‘气质之用狭,道学之功大。’与季通说正相反。若论其至,不可只靠一边。如了翁之说,则何故自古只有许多圣贤,如季通之说,则人皆委之于生质,更不修为。须是看人功夫多少加何。若功夫未到,则气质之性不得不重。若功夫至,则气质岂得不听命于义理!也须著如此说,方尽。”闳祖。

    人性虽同,禀气不能无偏重。有得木气重者,则恻隐之心常多,而差恶、辞逊、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:有得金气重者,则羞恶之心常多,而恻隐、辞逊、是非之心为其所塞而不发。水火亦然。唯阴阳合德,五性全备,然后中正而为圣人也。闳祖。

    性有偏者。如得木气多者,仁较多;金气多者,羲较多。扬。

    先生曰:“人有敏于外而内不敏,又有敏于内而外不敏,如何?”曰:“莫是禀气强弱?”曰:“不然。淮南子曰:“金水内明,日火外明。’气偏于内故内明,气偏于外则外明。”可学。

    “气禀所拘,只通得一路,极多样:或厚于此而薄于彼,或通于攸而塞于此。有人能尽通天下利害而不识义理,或工于百工技艺而不解读书。如虎豹只知父子,蜂蚁只知君臣。惟人亦然,或知孝于亲而薄于他人。如明皇友爱诸弟,长枕大被,终身不变,然而为君则杀其臣,为父则杀其子,为夫则杀其妻,便是有所通,有所蔽。是他性中只通得一路,故于他处皆碍,也是气禀,也是利害昏了。”又问:“以尧为父而有丹朱,以鲧为父而有禹,如何?”曰:“这个又是二气、五行交际运行之际有清浊,人适逢其会,所以如此。如算命推五行阴阳交际之气,当其好者则质美,逢其恶者则不肖,又非人之气所能与也。僩。

    问:“人有强弱,由气有刚柔,若人有技艺之类,如何?”曰:“亦是气。如今人看五行,亦推测得些小。”曰:“如才不足人,明得理,可为否?”曰:“若明得尽,岂不可为,所谓‘克念作圣’是也,然极难。若只明得一二,如何做得!”曰:“温公论才德如何?”曰:“他便专把朴者为德。殊不如聪明、果敢、正直、中和,亦是才,亦是德。”可学。

    或问:“人禀天地五行之气,然父母所生,与是气相值而然否?”曰:“便是这气须从人身上过来。今以五行枝干推算人命,与夫地理家推择山林向背,皆是此理。然又有异处。如磁窖中器物,闻说千百件中,或有一件红色大段好者,此是异禀。惟人亦然。瞽鲧之生舜禹,亦犹是也。”人杰。

    问:“临漳士友录先生语,论气之清浊处甚详。”曰:“粗说是如此。然天地之气有多少般。”问:“尧瞬生丹均,瞽叟生舜事,恐不全在人,亦是天地之气?”曰:“此类不可晓。人气便是天地之气,然就人身上透过,如鱼在水,水入口出腮。但天地公共之气,人不得擅而有之。”德明

    亚夫曰:“性如日月,气浊者如云雾。”先生以为然。节。

    人性如一团火,煨在灰??,拨开便明。椿。

    问气禀云云。曰:“天理明,则彼如何看得!”可学。

    问:“人有常言,某人性如何,某物性如何,某物性热,某物性冷。此是兼气质与所禀之理而言否?”曰:“然。”僩。

    问指屋柱云:“此理也;曲直,性也;所以为曲直,命也。曲直是说气禀。”曰:“然。”可学。

    质并气而言,则是“形质”之“质”;若生质,则是“资质”之“质”。复举了翁责沈说,曰:“他说多是襌。不知此数句如何恁说得好!”义刚。

    性者万物之原,而气禀则有清浊,是以有圣愚之异。命者万物之所同受,而阴阳交运,参差不齐,是以五褔、六极,值遇不一。端蒙。以下兼言命。

    安卿问:“‘命’字有专以理言者,有专以气言者。”曰:“也都相离不得。盖天非气,无以命于人,人非气,无以受天所命。”道夫。

    问:“先生问:‘命有两种:一种是贫富、贵贱、死生、寿天,一种是清浊、偏正、智愚、贤不肖。一种属气,一种属理。’以僩观之,两种皆似属气。盖智愚、贤不肖、清浊、偏正,亦气之所为也。”曰:“固然。性则命之理而已。”僩。

    问:“性分、命分何以别?”曰:“性分是以理言之,命分是兼气言之。命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,若性分则又都一般。此理,圣愚贤否皆同。”淳。寓录少异。

    “命”之一字,如“天命谓性”之“命”,是言所禀之理也。”性也有命焉”之“命”,是言所以禀之分有多寡厚薄之不同也。伯羽

    问:“‘天命谓性’之‘命’,与‘死生有命’之‘命”不同,何也?”曰:“‘死生有命’之‘命’是带气言之,气使有禀得多少厚薄之不同。‘天命谓性”之‘命’,是纯乎理言之。然天之所命,毕竟皆不离乎气。但中庸此句,乃是以理言之。孟子谓‘性也,有命焉’,此‘性’是兼气禀食言之。‘命也,有性焉’,此‘命’是带气言之。性善又是超出气说。”淳。

    问:“子罕言命。若仁义礼智五常皆是天所命。加贵贱死生寿夭之命有不同,如何?”曰:“都是天所命。禀得精英之气,便为圣,为览,便是得理之全,得理之正。禀得清明者,便英爽;禀得敦厚者,便温和;禀得清高者,便贵;禀得丰厚者,便当;禀得久长者,便寿;禀得衮颓薄浊者,一本作:“衰落孤单者,便为食为贱为夭。”便为愚、不肖,为贫,为贱,为夭。天有那气生一个人出来,便有许多物随他来。”又曰:“天之所命,固是均一,到气禀处便有不齐。看其禀得来如何。禀得厚,道理也备。尝谓命,譬如朝廷诰劾;心,譬如官人一般,差去做官;性,譬如职事一般,郡守便有郡守职事,县令便有县令职事。职事只一般,天生人,教人许多道理,便是付人许多职事。别本云:“道理只一般。”气禀,譬如俸给。贵如官高者,贱如官卑者,富如俸厚者,贫如俸薄者,寿加三两年一任又再任者,夭者如不得终任者。朝廷差人做官,便有许多物一齐趁。一作“随”。后来横渠云:‘形而后有气质之性,善反之,则天地之性存焉,故气质之性,君子有弗性焉。’如禀得气清明者,这道理只在里面;禀得昏浊者,这道理也只在里面,只被昏浊遮蔽了。譬之水,清底里面纤毫皆见,浑底便见不得。孟子说性善,他只见得大本处,未说得气质之性细碎处。程子谓:‘论性不论气,不备;论气不论性,不明;二之则不是。’孟子只论性,不论气,便不全备。论性不论气,这性说不尽;论气不论性,性之本领处又不透彻。茍扬韩诸人虽是论性,其实只说得气。荀仔只见得不好人底性,便说做恶。扬子见半善半恶底人,便说善恶混。韩子见天下有许多般人,所以立为三品之说。就三子中,韩子说又较近。他以仁义礼智为性,以喜怒哀乐为情,只是中间过接处少个‘气’字。”寓。淳录自“横渠”以下同。

    问:“颜渊不幸短命。伯牛死,曰:‘命矣夫!’孔子‘得之不得日有命。’如此之‘命’,与‘天命谓性’之‘命’无分别否!”曰:“命之正者出于理,命之变者出于气质。要之,皆天所付予。孟子曰:‘莫之致而至者,命也。’但当自尽其道,则所值之命,皆正命也。”因问:“如今数家之学,如康节之说,谓皆一定而不可易,如何?”曰:“也只是阴阳盛衰消长之理,大数可见。然圣贤不曾主此说。如今人说康节之数,谓他说一事一物皆有成败之时,都说得肤浅了。”木之。

    或问:“‘亡之,命矣夫!’此‘命’是天理本然之命否?”曰:“此只是气禀之命。富贵、死生、祸福、贵贱,皆禀之气而不可移易者。”袓道曰:“‘不知命无以为君子,’与‘五十知天命’,两‘命’字如何?曰:“‘不知命’亦是气禀之命,‘知天命’却是圣人知其性中四端之所自来。如人看水一般:常人但见为水流,圣人便知得水之发源处。”祖道。

    闻一问:‘亡之,命矣夫!’此‘命’字是就气禀上说?”曰:“死生寿天,固是气之所禀。只看孟子说‘性也,有命焉’处,便分晓。”择之问:“‘不知命’与‘知天命’之‘命’如何?”曰:“不同。‘知天命”,谓知其理之所自来。譬之于水,人皆知其为水,圣人则知其发源处。如‘不知命’处,却是说死生、寿夭、贫富、贵贱之命也。然孟子又说当‘顺受其正’。若一切任其自然,而‘立乎岩墙之下’,则又非其正也。”因言,上古天地之气,其极清者,生为圣人,君临天下,安享富贵,又皆享上寿。及至后世,多反其常。衰周生一孔子,终身不遇,寿止七十有馀。其禀得清明者,多夭折;暴横者,多得志。旧看史传,见盗贼之为君长者,欲其速死,只是不死,为其全得寿考之气也。人杰。

    履之问:“子温而厉,威而不猛,恭而安。”因问:“得清明之气为圣贤,昏浊之气为愚不肖;气之厚者为富贵,薄者为贫贱,此固然也。然圣人得天地清明中和之气,宜无所亏欠,而夫子反贫贱,何也?岂时运使然邪?抑其所禀亦有不足邪?”曰:“便是禀得来有不足。他那清明,也只管得做圣贤,却管不得那富贵。禀得那高底则贵,禀得厚底则富,禀得长底则寿,贪贱夭者反是。夫子虽得清明者以为圣人,然禀得那低底、薄底,所以贫贱。颜子又不如孔子,又禀得那短底,所以又夭。”又问:“一阴一阳,宜若停匀,则贤不肖宜均。何故君子常少,而小人常多?”曰:“自是他那物事驳杂,如何得齐!且以扑钱譬之:纯者常少,不纯者常多,自是他那气驳杂,或前或后,所以不能得他恰好,如何得均平!且以一日言之:或阴或晴,或风或雨,或寒或热,或清爽,或鹘突,一日之问自有许多变,便可见矣。”又问:“虽是驳杂,然毕竟不过只是一阴一阳二气而已,如何会恁地不齐?”曰:“便是不如此。若只是两个单底阴阳,则无不齐。缘是他那物事错揉万变,所以不能得他恰好。”又问:“如此,则天地生圣贤,又只是偶然,不是有意矣。”曰:“天地那里说我特地要生个圣贤出来!也只是气数到那里,恰相凑著所以生出圣贤。及至生出,则若天之有意焉耳。”又问:“康节云:‘阳一而阴二,所以君子少而小人多。’此语是否?”曰:“也说得来。自是那物事好底少而恶底多。且加面前事,也自是好底事少,恶底事多。其理只一般。”僩。

    敬子问自然之数。曰:“有人禀得气厚者,则褔厚;气薄者,则褔薄。禀得气之华美者,则富盛;衰飒者,则卑贱;气长者,则寿;气短者,则夭折。此必然之理。”问:“神仙之说有之乎?”曰:“谁人说无?诚有此理。只是他那工夫大段难做,除非百事弃下,办得那般工夫,方做得。”又曰:“某见名寺中所昼诸袓师人物,皆魁伟雄杰,宜其杰然有立如此。所以妙喜赞某襌师有曰:‘当初昔非这个,定是做个渠魁。’观之信然。其气貌如此,则世之所谓富贵利达,声色货利,如何笼终得他住!他视之亦无足以动其心者。”或问:“昔非佛氏收拾去,能从吾儒之教,不知如何?”曰:“他又也未是那‘无文王犹兴’底,只是也须做个特立独行底人,所为必可观。若使有圣人收拾去,可知大段好。只是当时吾道黑淬淬地,只有些章句词章之学。他如龙如虎,这些艺解都束缚他不住,必决去无疑。也煞被他引去了好人,可畏可畏!”僩。

    问:“富贵有命,如后世鄙夫小人,富尧舜三代之世,如何得富贵?”曰:“当尧舜三代之之世不得富贵,在后世则得富贵,便是命。”曰:“如此,则气禀不一定。”曰:“以此气遇此时,是他命好;不遇此时,便是有所谓资适逢世是也。如长平死者四十万,但遇白起,便如此。只他相撞著,便是命。”可学。

    问:“前日尝说鄙夫富贵事。今云富贵贫贱是前定,如何?”曰:“恁地时节,气亦自别。后世气运渐乖,如古封建,毕究是好人在上。到春秋乃生许多逆贼。今儒者多叹息封建不行,然行着亦可虑。且如天子,必是天生圣哲为之。后世加秦始皇在上,乃大无道人,如汉高袓,乃崛起田野,此岂不是气运颠倒!”集:“此是天命否?”曰:“是。”可学。

    人之禀气,富贵、贫贱、长短,皆有定数寓其中。禀得盛者,其中有许多物事,其来无穷。亦无盛而短者。若木生于山,取之,或贵而为栋梁,或贱而为厕料,皆其生时所禀气数如此定了。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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